本文转自：西安日报

□魏田田

二月初，距离妻子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，迎接新生命的准备工作已基本就绪。可是，我心里总觉隐隐不安，具体是什么，一时也理不出头绪。只知道夜晚来临时，我总会在客厅里来回踱步，时常对着老旧泛黄的墙壁发呆。

这套八十平方米左右的老房，位于市政府后院，修建于1997年。那时我刚升入高中，便急切地想住进梦寐以求的新房。父母架不住我的苦苦哀求，破天荒地在房子装修到一半时举家搬了进来。自此，我的少年时代便在这里幸福地度过。

时光如梭，等我北漂归来，当初的新房已变成旧房。父母在高新区现代化的社区重新置办了大房子，我和妻子自然与二老住在了一起。虽然这里设施一应俱全，可我始终开心不起来，仿佛一切都太过陌生了。反之，我竟然越来越思念那套老房子，时常会在梦里变回身着校服的高中生模样。我终于明白，那里才是我的根。

于是，我带着妻子，义无反顾地搬回了老房子。尽管小区环境破败不堪，尽管家具电器都已过时，尽管屋里已布满了尘埃，可那熟悉的亲切感却丝毫没有减弱，这毕竟是父母留给我的家啊。住在里面，怎么也比早年在京租的房好上千万倍。可我为什么还会如此惆怅呢？琢磨了几日几夜，我总算悟透了其中的奥妙——再怎么购置新东西，也无法遮挡地板、墙壁上被岁月洗刷过的痕迹。我少年时搬进来，面对的是父母创造的全新的家。那么，当我的孩子降生时，自然也应当享受同样的待遇啊！我瞬间萌发了重新装修的念头，但这意味着要将所有的家具清理出去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那么，将墙体刷白就是当时唯一可行的方案。国外影视剧里，常有人自个刷房子的画面，何不借鉴一下？妻子和我一拍即合，随即将她有着丰富装修经验的堂哥从家乡召唤了过来。我将腻子板、工作服、防尘膜、腻子粉、乳胶漆等工具，悉数采购齐全。

很快，整洁的家便乱作一团，除去放梯子的空间，几乎无法落脚。我的血压迅速攀升，真不知此番冲动的举措是对是错。不过看着墙上顽固的污垢开始被洁白的腻子无情地淹没后，心里才勉强有了底气。妻子挺着硕大的肚子忙前忙后，而我这个男人如果只负责搬重物未免太浪费。但是，刮腻子是个技术活，绝无可能被轻易掌握。

怎么办？妻子察觉到了我的窘迫，调皮地说：“要不，你上去刷石膏线？”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，三下五除二打开乳胶漆桶，往一只空奶粉罐里倒入少许，便拿起刷子准备开干。直到这时，我才意识到自身的生活技能有多匮乏。同样的人字梯，堂哥在上面如履平地。我得谨慎地踩着横杆往上蠕动，到了顶端甚至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，必须面向墙壁、双腿紧绷，用小腿死命地抵住梯子，仿佛不这样做，下一秒就会摔个四仰八叉。恐惧战胜了，铝合金管挤压得腿疼，只能拼尽全力站直身子。突然间，一股豪气涌上心头，乳胶漆芬芳的气息也适时地飘了过来。漆桶里，那洁白的漆就像奶油一般赏心悦目。我尝试着抬起右臂温和发力，刷过的地方顿时变得雪白。这玩意儿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效！当下好奇心占了绝对上风，凡是能触及的石膏线，我都要来回刷上三遍，务必将每一处纹理的细微凹陷处照顾到，决不允许有不完美的存在。

只是好景不长，右侧肩周附近的肌肉似乎灌满了铅，酸痛得要命。即使我不再害怕梯子的高度，甚至可以坐在其顶端操作，却仍然无法缓解疼痛的折磨，只能边干边歇，衣服更是早已被汗水湿透。妻子说：“可惜啊，要是孩子能看见爸爸为他创造新家这么卖力干活该多好。”“嘿，他通过你的眼睛看着呢！”我笑着说。

整整四个日夜的高强度劳作，终于收获了不错的成果，所有房顶、墙壁一眼看去和全新的无异，父母还专门挑选了两幅绝佳的画作，装裱后挂在客厅和书房，更增添了艺术气息。

如今，我每天都会抱着儿子在家里散步。他水灵灵的大眼，不时地扫视着每个角落。我再也不必担心，因为无论他看向哪里，都会收获最纯粹的洁净。